前言:2021年10月末,我在国家留基委的资助下赴英国埃克塞特大学“阿拉伯-伊斯兰文明研究中心”进行为期六个月的访问学习,迄今已近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我除了在埃克塞特大学学习,还忙里偷闲,在一个周末去了伦敦与坎特伯雷进行游历,颇有感触。恰好,我的导师李秉忠教授也鼓励我将自己所见所闻写成一点东西保存下来,由此也就有了这么一篇文字。

从埃克塞特市中心往大学去的路上,在埃克塞特学院门口,一座骑马像静静地矗立在路边,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车流与人群。当地人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在问及这座铜像的时候往往也不知细节,想必是因为它已经作为生活中无数的“常态”一样,已经失去了特别留意的价值。
但作为一个外来者,这座铜像对我来说却并不是已经习以为常的“常态”,它值得我驻足观察。铜像的底部写着:
1859-1900
印度 中国
加拿大 阿散提
埃及 苏丹
南非
他拯救了纳塔尔
固然,身处在一个全球化的时代,同时又是历史学生的我,从道理上讲不应该为世界的普遍联系而感到惊讶,但是这行文字中所出现的“中国”,却又确实小小地惊讶到了我。埃克塞特,这座位于英国一角德文郡的边陲小城,是如何与万里之外的中国产生联系的呢?所幸基座侧面就是主人的名讳,又得益于信息化时代资料渠道的便利,我很轻易地就从网上搜索到了他相关的信息。

骑马像的主人是雷德佛斯·布勒爵士(Sir Redvers Henry Buller),生于1839年,卒于1908年,曾官至上将,为大英帝国立下了赫赫战功。而铜像基座上的一串地名则是其征伐的地点,其中就包括了中国。他于1858年购买了第58来复枪团的军官职位,并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立下战功被晋升为上尉。而其最著名的事迹,也是最下面的一行字的来由,则是在第二次布尔战争中所担任的英国远征军总司令一职。随着英军在布尔战争初期的失利,布勒随即作为替罪羊被解职。
可以说,布勒的一生几乎就是维多利亚时代大英帝国的缩影。作为议员世家的子弟,他并未领有爵位,而是作为帝国的鹰爪,成为大英帝国扩张与统治的马前卒,并最终在一场宣告着维多利亚时代结束的战争中结束了自己的戎马生涯。想到过往的大英帝国,那些我从书本与史料中所学习到的认识与我亲身感受到的现实交映在一起,形成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现在的埃克塞特,是一个恬静的英格兰小城。对于习惯了以百万为单位统计人口的中国人来说,埃克塞特作为郡首府来说,可能有些小得不可思议。不到二十万的人口,仅仅围绕几条街道的市中心,充斥着这座城市的是许许多多的英式独栋小楼与花园。市中心步行二十分钟即可抵达城市的边缘,那是一片片由房屋所点缀着的原野和起伏的丘陵所组成的乡村图景。在埃克塞特,并没有如伦敦一般俯仰可拾的历史痕迹时时刻刻地提醒你大英帝国的荣光,这里如同许许多多的英国城市一样,所拥有的只是清静与安宁。但是,即使如此,在各种角落,历史仍然在显示着,现在的这个恬静小城在过去,作为大英帝国的一部分,也拥有着一段充斥着铁与血的过去。

在埃克塞特历史悠久的座堂前,矗立着德文战争纪念碑。它落成于1921年,被用来纪念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葬身战场的十余万德文郡人。而在不远的诺森海伊公园,另一座1923年落成的纪念碑则被用来纪念一战以来所有葬身战场的埃克塞特人。这些战争,是大英帝国日落西山的挣扎,也是历史给予埃克塞特的沉重底色。而在这底色之上,形形色色的人们穿梭在埃克塞特的大街小巷,他们中有过往征服者的后裔,也有曾经反抗者的子孙。
帝国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只留下雕像,静静矗立,注视着历史滚滚向前。